名院集萃——心学阵地之象山书院
象山书院
象山书院的始创者是陆九渊门人彭兴宗(世昌),而让象山书院名传后世、荣登全祖望南宋四大书院之榜的则是陆九渊本人。据《象山年谱》记载,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门人彭兴宗访旧于应天山麓张氏,因登山游览,见陵高面谷邃,林茂而泉清,乃与诸张议,结庐以迎先生讲学”。也就是说,当年陆九渊门人彭兴宗到贵溪拜访朋友,偶然见到应天山超凡脱俗的美景,即决定在这里结庐以待恩师讲道。而此时,陆九渊也正好因论奏政事被贬回家乡,以祠禄闲居,有心聚徒讲学。就这样,在淳熙十四年,彭兴宗等人在早已衰败的寺庙故址上建起了一草庐作为讲学之所;陆九渊也于同年应邀到了应天山,开始了他在此长达五年的讲学活动。
当时应天山地处荒僻(距县城七十多里之遥),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吸引了一些名僧前来建寺参佛,乡人因此称此山为“禅师山”,北宋时又改称应天山。陆九渊应邀来到应天山后,但见山形如巨象,故而又改应天山为象山,自号象山翁,居处称作象山草堂,讲学处则为象山精舍。
陆九渊(1139-1193)
象山精舍从建筑到教学到管理都是别具一格的。如前所述,书院一般都有讲堂、斋舍、祠堂、藏书馆、学田等,以供师生讲学、读书、住宿、祭祀、维持生计开支等。而象山精舍则没有这么多的设施或建筑,它不建斋舍,也不供饮食。生徒都是自带粮食,自己结庐居住。也许是彭兴宗、陆九渊都经济拮据,没有能力建造斋舍,供养学徒。不过,这倒成就了精舍的一幅独特景观:五年间逾数千人来到象山,环绕象山精舍结庐而居,如众星捧月一般:每当朝阳升起、夕阳西下之时,伴随清越鸟鸣,炊烟袅袅而起,空濛山色中,好一派诗意景象。
岳麓、白鹿、丽泽等当时的名书院都很重视制订学规,但在陆九渊主持的象山精舍里,却不立学规,他更看重以个人的人格魅力去影响学生,真正为人师表。我们从他升堂讲学的严谨认真中即可略知一二:到讲学时间,首先是精舍鸣鼓,然后陆九渊乘坐山轿从象山草堂到象山精舍,“会揖升讲座,容色粹然,精神炯然”,从容不追开始讲他的“人之本心”;下面听讲的人根据一个写有姓名年甲的小牌依次坐定,静心聆听,鸦雀无声。在陆九渊看来,根本没有必要“起炉作灶”劳神费心力地订学规,只需如顺风吹火那样,点拨点拨即可,因为对教育而言,订学规为末,学为人才是本,再说人本身就具有天赋的伦理品行及是非观念,“若全去末上理会,非惟无益”,那完全是在舍本逐末。
陆九渊不订学规并不意味着可以让学生放任自流。事实上,陆九湖对人对己的要求都很严格,比如在衣着方面,他自己即便在酷暑时节,也是“衣冠必整肃”,不容有丝毫马虎。在陆九渊的垂范之下,象山精舍还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诸如读书时整冠肃容、听课俯首拱听。待人容礼自庄、日常不妄言行等。
陆九渊的教学也是独特的。随兴所至,他会带着弟子们到自然中去品读感悟;要弟子们读书讲求精专,读出自己的见解来。陆九渊的讲课激情澎湃,“音读清响”,还时不时找个助理在旁帮助,他最喜欢的弟子傅季鲁就经常充当他的助手;他自己常常“切己自反,改过迁善”,同时也要求弟子们闭门思过,改过迁善……
在陆九渊独具风格的经营下,象山精舍呈现出蓬勃生机。尽管精舍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但仍是“四方学徒大聚”,盛况空前,让朱熹也艳羡不已,心向往之,致信陆九渊说“闻象山垦辟架凿之功益有绪,来学者亦甚,恨不得至其间,观奇揽胜”(《象山先生全集·年谱》)。
可惜的是,办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的象山精舍很快随着陆九渊的离去而走向了衰落。绍熙二年(1191),陆九渊奉召知荆门,临行前嘱托傅季鲁代为主掌,并望其将精舍扩成书院。两年后,陆九渊去世,失去了象山灵魂、设施简陋且交通实在不便的象山精舍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象山先生扩建精舍为书院的愿望也暂时被搁浅,直到三十多年后,才由其再传弟子袁甫完成。
当时袁甫担任江东提刑,到贵溪巡视,随便去象山精舍拜望。从贵溪回来后,袁甫以应天山交通不便为由,上书朝廷,请求将象山精舍迁建于贵溪县城河对岸三峰山下的徐岩,朝廷准奏。绍定四年(1231)初破土动工修建书院,年底完成。新修成的书院有祠堂祭祀陆氏三先生(九渊、九韶、九龄),有斋舍百楹供学生住读。袁甫还组织人员整理《陆象山文集》作为教学内容、礼聘慈湖名人钱时为堂长主持书院工作、购置学田以养学、亲自到校主讲以倡“明道”目标、上书请赐等。袁甫的努力很快即见到成效,第二年理宗皇帝即赐给书院“象山书院”的匾额,书院再度兴盛起来,成为南宋象山学派活动的中心,陆九渊的心愿总算得以实现。象山书院成为陆氏心学的大本营,陆门弟子无论官位多高,都以能掌教象山为荣。
象山书院在元代继续办学,但因未曾曾修葺,又渐趋荒凉,元末毁于战事,从此一蹶不振。直到明成化年间,书院才迎来复兴转机。成化二十年(1484),宪宗皇帝诏令贵溪地方官复象山书院。
在正德、嘉靖年间的书院发展高潮中,象山书院进入到新的发展繁荣期。这一时期也正是王阳明将心学推向顶峰之际,因此,象山书院也就得到了特别的恩宠。先是正德五年(1510),武宗皇帝诏刻“象山书院”四个大字于三峰山的西峰峭壁之上,每个字一米见方,距地超过14米,刚劲隽永,气势非凡,熠熠而生帝王荣宠之光辉;接着,又有以耿介刚直闻名的著名文学家李梦阳凭借其江西提学副使的身份,亲临贵溪,大规模修整书院。不仅如此,在书院修整完毕后,李梦阳还特别邀请当时的名土杨廉、夏言、桂恭等畅游书院。一干文人游书院,要做的最重要事情就是写诗作赋。浏览下来,人人即兴赋诗,因此,象山书院在“心学”之外,又增添了不少诗人气质。其中,夏言后来官至内阁首辅,他对象山书院给予了特别的关注,不仅在院中打造水井,解决书院师生饮水问题;而且在书院附近修建象麓草堂和三峰亭作为读书、休养场所。
不过,象山书院也像其他众多书院一样很难自己掌握命运。政治上的风吹草动都会左右书院的生存状态。万历八年(1580),象山书院在张居正禁毁书院的政策下,奉例废除,财产充公,折价出卖。后来,知县伍袁萃出资将书院赎回,改为象山祠。
乾隆十年(1745),沉默了165年的象山书院再次移地而生,当时的知县彭之锦将当地的梅花墩义学迁到被视为风水宝地的万安寺废址,并题匾“象山书院”。在彭之锦的特别关照下,经过主教蔡锟父子的经营努力,象山书院“门墙桃李看何限,胜迹流转冠信州”(项纯礼《登翠屏楼应山长蔡愚山教诗》),再次人烟鼎盛,生机勃勃。但随着时间流转,万安寺的象山书院建筑逐渐倾圮。
嘉庆十五年(1810),贵溪士绅邱黎照等人倡议集资换个地方再建书院,于是在梅花墩义学旧址上建起了新书院,取名“景峰书院”。为延续“先哲教泽”,道光三年(1813),书院儒生联名上书,请求恢复“象山书院”匾额;第二年,降旨准请,象山书院得以恢复本名。然而,好景不长,太平天国运动打到贵溪后,清军屯兵梅花墩,书院毁于兵燹。同治二年(1863)知县周葭浦购下城东旧当铺重建书院象山书院再迁新地。
除贵溪的象山书院外,命名为象山书院的还有1223年在陆九渊故乡金溪为纪念陆九湖而建的象山书院、道光年间在福建象山上建的象山书院。不过,正宗的象山书院只有贵溪一家。不幸的是,贵溪象山书院屡经迁徙,疲惫不堪,躺进了历史的深处,胜迹难觅。
选自:曹华清、别必亮《中国书院的故事》